见过,更何况其他女人。
循声望去,那声音来自假山旁的一棵古槐之后。
“王大哥,你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吗?”
王刚又是一愣,果然,古槐后转出一个婀娜的身影。
那人影袅袅走近,月光下,照见她那美艳绝伦的脸庞,绰约多姿的体态,终于,王刚失声叫道:“你你是陆姑娘,不,现在我该叫你大少奶奶了!”
原来这女人竟是五年前被王刚由山寨里救出的陆家姊妹的老大陆凤英。
这事王刚曾对叶如倩提起过,陆家姊妹老大陆凤英和老二陆凤玲,全都貌美如花,是做过礼部侍郎业已告老归乡的陆仲陶的一对掌上明珠。
五年前,这一对姊妹花因外出探亲被山贼掳去,准备要她们做押寨夫人,幸好在紧要关头被王刚救出,因之这对姊妹竟爱上了王刚,决定委身以事,王刚自然不肯接受她们这种以身报恩的行动,便把她们强行送回家去,谁知陆仲陶夫妇也有意招王刚为婚,王刚在万般无奈之下,便订下三年之约,声明三年之后,若两女仍然心意不变,再来下聘迎娶,但两女并未等到三年,在第二年便一个做了护国侯邱光超的长媳,一个嫁了翰林鲁伯泉。
这事邱光超并不知情,因他每次都在书房接见王刚,所以王刚在邱府走动,也从未遇见过这位旧日曾和自己有一段情的陆凤英。
但,今晚他和她终于不期而遇,而且地点竟是静悄悄的后花园。
只听陆凤英冷幽幽地说道:“王大哥,你怎么这样生分,叫我一声凤英不好吗?什么大少奶奶,多难听!”
王刚正色道:“你现在本来就是护国侯府的大少奶奶,我不这样称呼,又该怎样称呼?”
“别人自然该这样称呼我,但你我之间的关系不同,不该这样生分。”
“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和我认识在邱家大少爷之先,而且还有过婚约,这种关系还不够吗?”
“对不起,我还有事,少陪了!”
陆凤英急急一把拉住王刚衣袖道:“你要到哪里去?”
好在是夜晚无人,如果换了白天,堂堂护国侯的儿媳,拉着一个男人的袖子,那实在太不像话。
王刚不能不有所顾忌,万一这时有人窥见,当真令他百口难辩,只怕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大少奶奶,现在彼此身分不同,这样拉拉扯扯,实在不成体统!”
陆凤英那只纤纤玉手,依然紧拉不放:“你还没回答我,到底要到哪里去?”
“在下有紧要大事禀报侯爷!”
“老爷子正和几位大臣在醉琼楼饮酒赏月,你现在去见他,不觉得有煞风景嘛。久别重逢,咱们两个才该好好谈谈呢!”
“大少奶奶,黑夜之间,孤男寡女,只怕不太方便吧?”
陆凤英声音像银铃般格格笑道:“王大哥,看你想到哪里去了,你和老爷子亲得像一家人,我们在一起聊聊,又算得了什么,何况彼此早就认识,此刻又没有外人。”
王刚心知已无法摆脱,只好长长吁口气道:“大少奶奶,以目前彼此的身分,实在没什么好谈的,有话就请讲好了!”
“谈话哪有站着的,来,咱们到那边去。”
她说着,强拉王刚一径来到那棵老槐后,那里正好有两个石凳。
王刚无奈,只好在石凳上坐下。
陆凤英在另一石凳坐下。
由于两人隔得很近,阵阵的兰麝脂粉气息,使得王刚有扑鼻欲醉的感觉。
月光下,照见陆凤英的脸色,竟是十分凝重,许久,她深深一叹道:“王大哥,你可知道这几年我过的是什么生活吗?”
王刚不假思索地道:“你能有幸嫁给邱侯爷的长公子,自然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是一般女人做梦也想不到的,还有什么不高兴呢?”
陆凤英凄然摇了摇头道:“可惜一切都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美好,人活在世上,并非单单衣食无缺就可以得到快乐。”
王刚怔了一怔道:“我不明白你这话的意思?”
陆凤英又是凄凉一叹道:“你可见过邱家的大少爷?”
这倒把王刚问住了,他在-骑营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自和叶如倩成亲后,又一直住在邱侯府,竟始终不曾见到护国侯的大公子邱镇山和二公子邱镇海。
陆凤英紧跟着再问道:“王大哥,你怎么不说话?”
王刚轻咳一声道:“真的,我在邱侯府,也不算外人了,却一直没见到邱大公子。”
不知什么时候,陆凤英眼角已噙着晶莹的泪珠,她悲切切地说道:“不瞒王大哥,老爷子英明一世,却养了个不争气的儿子,整天只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快三十岁的人了,正经事什么都不会做,结交的也全是些孤朋狗友,这样下去,真不知将来要怎么办?我还年轻,难道就跟着他这样混一辈子?”
王刚只感有些茫然,顿了一顿道:“不可能吧,以邱侯爷的英明有为,家教岂能不严,齐家之后才能治国,否则侯爷又何能成为国之栋梁?”
陆凤英道:“你说的固然有理,但老爷子却偏偏只能治国不能齐家,当然,也许是他老人家在朝事情太多,无暇分心管教儿子,但邱镇山的不成器,却不能不说是他的一件憾事,将来有一天老爷子两腿一伸,他这个家就算马上完了,难过的日子,还不是要由我来承受!”
王刚一皱眉头道:“当真是这样吗?”
陆凤英道:“有句话说:父是英雄儿好汉。但邱家却成了父是英雄儿饭桶,偏偏我要跟着这个窝囊废过一辈子!”
王刚整了整脸色道:“即便真是如此,你也只能耐着性子撑下去,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何况邱大公子可能只是年轻贪玩,将来总有回头的一天。”
陆凤英拭去泪痕,忽然语气一变,问道:“王大哥,你在-骑营,还准备干多久?”
王刚只听得大感一怔,呆了一呆才说:“你怎么问起这种话来?”
陆凤英默了一默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在-骑营,虽然职位显要,但干的总是出生入死的工作,有了今天,可能就没有明天,我知道以你的性情,也不一定恋栈这份差事,所以才要问问你。”
王刚叹一口气道:“其实,若不着邱侯爷的一番知遇,一再挽留,我早就不想再留在-骑营里了,另外就是目前有件有关社稷安危的大案,我必须帮着侯爷做一彻底整肃,不能半途抽身不管,等大功告成之后,就是我退出-骑营的日子到了。”
“王大哥可知道你在-骑营因为职位显赫,已经惹起不少人的嫉忌?”
“我明白,侯爷当初是委派我为-骑营的都统领,由于树大招风,我才在最近自动请求降为副统领,其实职权和从前还是一样,以前挂着都统领名义时,遇有重大事情,照样也是向侯爷请示。”
“不知王大哥将来退出-骑营后,下半辈子要怎样生活?”
“我早已经打算好,找一个山明水秀绝少人烟的地方,盖上几间茅屋,就在那里住下来,从此永不涉足官场和江湖中事。”
“可是你一个人不寂寞吗?”
王刚怔了一怔道:“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经成过亲了,有她和我终身相伴,还有什么寂寞的?”
陆凤英微微一笑道:“我自然知道,而且还见过她,不过,我是担心像她那种过惯江湖生活的人,只怕不能和你长相厮守?”
“那是你并不了解她,如果她不能和我长相厮守,为何自甘下嫁于我?”
“我是觉得她只能和你同富贵,而不能共患难。”
“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情愿一个人老死山林。”
“王大哥。”陆凤英垂下粉颈,讷讷地道:“如果你不嫌弃,我倒真心真意想跟着你走,不论天涯海角,不论将来的生活多苦,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都愿意。”
王刚的心头像重重受了一击,几乎僵在当场:“大少奶奶,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来?如果不是我的耳朵有毛病,就是你的想法毛病太大,这种事可是你我所应该做的?”
“别叫我大少奶奶,我不愿意听到这种称呼由你嘴里说出来!”
“那我就改叫陆姑娘好了。”王刚依然有些透不过气来:“陆姑娘,你总该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份,堂堂的侯府大少奶奶跟人私奔,天下可曾发生过这种奇闻?-骑营的副统领拐带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侯爷儿媳逃走,这种事又岂是我王刚做得出的?何况我还是有妻室的人!”
他说得义正词严,说完话霍然站起身来,再道:“大少奶奶,请恕在下失陪了!”
陆凤英急急叫道:“你要到哪里去?”
王刚冷冷一笑道:“我早就对你说过,要去见邱侯爷,不然,怎会闲着没事跑到府上的后花园来!”
“可是我的话还没讲完!”
“讲不完就别讲了,这种话还是少讲为妙!”
王刚头也不回,大步而去。
他有着头昏脑涨的感觉,同时也对护国侯的家务事,兴起莫名的感叹,古有明训,治国必先齐家,偏偏这方面护国侯就没做到,又怎能不说是大大的美中不足呢!
身后传来陆凤英的呼唤声,王刚虽不理会,内心却在忐忑的跳个不停,万一声音被人听见,只怕这场误会,必定令他百口难辩。
还好,他走出很远,花园始终静悄悄的并未发现人踪。
不过,偌大的一座花园,碰不着人还真难找到醉琼楼在什么地方。
终于,他发现一座楼台中灯火辉煌,有几个人正在拥桌饮酒。
这楼台的上层并无四壁,只是周围有八条粗大的木柱支撑着,下面是高约三尺的红漆栏杆,掩映在一片修竹之间,看来雅致而又高尚,只可惜既是饮酒赏月,而又灯火辉煌,未免颇煞风景。
楼台上共有四人,除护国侯邱光超外,其余三人,王刚只认识一个是赵御史,另两个想必亦是尚书武侍郎地位的朝中大臣。
王刚在数丈之外的假山下停住脚步,他暗忖着绝不可在此时前去和邱侯爷相见,至少,在另三人中,有关百花门的事,还须保持高度秘密。
他耐心地等待着,好在大约半个时辰后,宾客便已告辞,邱光超亲自送出大门。
王刚只得再回到书房等候。
邱光超回来后,经下人禀报,知道王刚来了,便一径走进书房。
“贤弟可是有什么重要大事?”
“小弟已得到确切证据,武重光不但真正是百花门中的人,而且地位很高。”
“证据在哪里?”
“这”王刚带些儿犹豫地顿了一顿:“只怪小弟一时大意,把已到手的证据,又被百花门的人用调虎离山之计骗走。”
他把丢失证据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自然是不希望叶如倩受到埋怨。
邱光超啊了一声:“没想到贤弟也出了意外,看来百花门是越来越猖狂了!”
王刚歉然说道:“不过那些证据,小弟已约略看过,其中有几位大臣,很可能也和百花门沾上了关系。”
他说着把所看到的情形,大略叙述了一遍。
邱光超开始沉吟,半晌,才叹了口气道:“这些人我也对他们早就怀疑,不过因为牵扯大大,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只是查办武重光,却必须以最快的手段进行,否则过些天只怕就难以下手了。”
王刚不觉心头一震,问道:“这又是什么原因?”
邱光超道:“英武侯武绍祖最近在边关立下大功,皇上有意加封他晋位卫国公,一旦圣旨送达潼关,他必定趁述职之便,回朝谢恩,到那时连皇上都要对他另眼相看,咱们又怎能再去动他的儿子!”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大哥也不敢去惹这般当朝权贵?”
邱光超摇头一笑道:“贤弟应当明白,我做事一向是不看对象,只问是非,纵然武重光做了卫国公的儿子,照样可以拿他治罪,问题是必须要掌握住他罪名上的真凭实据,否则被他反咬一口,以后的事情就难办了。”
王刚沉默了,谁让叶如倩把煮熟的鸭子,又被它飞了出去,他长长吁一口气道:“小弟惭愧,但我一定会设法把那些证据尽快地再找回来。”
邱光超面色凝重,道:“我绝没有责怪贤弟的意思,相反的这几月来,你屡立奇功,把百花门的不少分支机构,都-一予以捣毁,已经使得百花门的阴谋行动,受到很大的挫折,不过”
王刚凝视着邱光超的脸色,却又不便追问。
邱光超喟然一叹,继续说道:“不过这样一来,树大招风,你却难免已成了众矢之的,朝中有不少人似乎都对贤弟有所嫉忌,连愚兄也被视为眼中之钉,刚才愚兄陪几位忠贞谋国的同僚在花园醉琼楼饮酒赏月,目的就是希望从他们那里探听一些口风,据他们的反应,咱们的-骑营,的确已受到不少大臣的嫉视。”
王刚沉吟了一阵道:“如此看来,这些人必定已和百花门扯上关系,大哥只要在这些人身上下点工夫,说不定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邱光超黯然一笑道:“贤弟的看法固然有理,但这些人却不一定都和百花门有关,贤弟年纪尚轻,也许并不能深切了解官场中的怪现状,忠心谋国的人,往往反而会受到排挤,正因为咱们的-骑营风头出得太足,连我也变成众矢之的,这般人在朝中好事做不出,做坏事却有极大的力量,若他们联合起来抵制-骑营,皇上也难免会受到蛊惑,万一将-骑营改派他人执掌,咱们弟兄这几个月来的努力,岂不等于前功尽弃了!”
王刚虽不恋栈-骑营的职位,却也难免心头一震道:“有这种可能吗?”
邱光超长长吁口气道:“事情的变化很难说,其实-骑营由我手里交出去,反而落得轻松,问题是依目前的情势看,一旦-骑营交出去,很可能要交由武侯爷武绍祖执掌,若武绍祖仍镇守边关,只怕大权必定会落在他儿子武重光手上,而武重光偏偏又是百花门的人,如此一来,岂不要引狼入室,连当今万岁,也岌岌可危了!”
“若果真如此,我们又岂能坐视不管,大哥的意思该怎么办?”
“当然最好的办法,是在-骑营易人之前,先消灭了百花门,退一步说,也必须先找到武重光罪嫌的真凭实据,这样一来,皇上就不可能把-骑营交由武绍祖执掌。”
“对!这样武绍祖也就不可能晋位卫国公了。”
邱光超漠然一笑道:“愚兄倒没有这意思,其实我和武侯爷同殿为臣,私交甚笃,而武侯爷也确是位公忠体国的栋梁之材,他在边关这些年来,受尽风霜之苦,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晋位卫国公,可说实至名归,愚兄怎会有嫉妒之意,只是他儿子武重光因为有百花门的嫌疑,所以在目前他才不适宜接掌-骑营,等百花门消灭之后,-骑营由谁执掌,都不算一件大事。”
“武重光跑不了的,小弟一定尽力搜查证据就是。”
“时间不早,贤弟也该回去休息了,免得弟妹挂心。”
王刚别过邱侯爷,心头像压了一块重铅,这是他进入-骑营,第一次感到恢心丧气,他和邱侯爷一样,并不恋栈身在-骑营的高位,只是一旦-骑营大权易人,而且又很可能转到武重光手里,那后果就实在不堪想象,个人名利事小,江山得失事大,他必须尽快找回那包证据,使武重光得到应有的制裁。
他内心不能不埋怨叶如倩的太过大意,但又不能不体谅那是叶如倩的无心之失,换了他自己,也未必能保证万无一失。
他真后悔为什么当时不陪叶如倩一起先回来把东西呈交邱侯爷后再去捉拿武重光,只要有了证据,又何怕武重光跑掉。
回到家里,叶如倩正亲手下厨做了几样消夜酒菜在等着他。
“大哥怎么现在才回来?”
“侯爷在花园醉琼楼宴客,我等了他将近一个时辰才见到面。”
“可曾告诉他证据丢失的事情?”
“这样的大事,自然不该瞒着侯爷,不过我告诉他那是我自己丢失的。”
“大哥何苦代我受过!”
“即便事情由我顶下来,侯爷也并没责备,我是-骑营的副统领,一切责任,本来就应该由我承当。”
叶如倩无限感动的吁了口气,然后递过一封信来道:“这封信是你走后有人送来的。因为指名要大哥亲拆,所以我不便随便打开看。”
王刚接过信来,封套上只简单的写着“-骑营王副统领亲拆”九个大字。
他不由一怔,他在-骑营,算是第二号人物,只有邱侯爷来信,才能用这样的口气,而自己身在侯府,邱侯爷刚才又见过面,并未提起曾有信来,除此之外,又有谁会写信来呢?
匆匆打开一看,不由他大大一惊,简直做梦也想不到,信后具名竟是百花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