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那个男孩

    凯丽和柯尔两个因为左思的事情闹得有些不太愉快, 凯丽倒不是责怪柯尔骗她, 而是担心柯尔会受到伤害。

    人和鬼到底是不同的，当初知道柯尔和一个鬼魂学习道术的时候，凯丽便是提心吊胆的, 她虽然根据那个鬼魂提供的信息调查了一番，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好鬼，可是心里却难免担心。

    现在陡然间得知, 那个鬼魂的身份从一开始便是假的, 她心里面便生出了一些芥蒂。

    她是个成年人，又是个单身母亲，一个人带着柯尔生活, 见多了成人世界之中的阴暗肮脏, 诡谲算计。

    凯丽心里面很清楚，这个世界上那种不求所报, 热心帮助其他人的人类都是凤毛麟角, 哪怕是父母亲人，有时候对待自己的孩子都掺杂着利益，想要回报。

    一个活了几百年的鬼魂，哪怕是拥有着天真无害的外貌，她又凭什么对待柯尔那么好？

    这几年她爱护他, 教导他，保护着他，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喜欢柯尔吗？

    凯丽想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美好存在, 有这样无私奉献的人存在，可是种种现实告诉她，这样的人，基本上不会存在。

    那么，左思这么陪在柯尔的身边，对他这么好，又是为了什么？

    凯丽这边胡思乱想着，一面觉得要相信左思，可另一方面，却又觉得人鬼殊途，合该断了联系。

    先前凯丽知道柯尔拥有能见到鬼的能力，便一直都提心吊胆的，身为柯尔的母亲，她自然不是惧怕柯尔这种能力，只是觉得鬼物危险，并不是所有的鬼物都是善良的，柯尔虽然遇到的大部分都是善良的鬼物，可是谁也不能保证，他遇到的一直都会是善良的鬼物。

    人力总有不济之时，柯尔年龄越大，能力越强，这是不假，可是，这并不代表着他能应付所有的鬼物。

    若是遇到凶残的鬼物，万一，万一……

    凯丽不敢在继续想下去，这些年她一直都想让柯尔过上正常的生活，不要再和鬼物打交道了。

    在出了这事情之前，凯丽还想着慢慢来，让柯尔疏远了鬼物，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柯尔遭受到了枪击，这让一个深爱孩子的母亲根本无法忍受，尤其在这个时候，她还知道了一直跟在柯尔身边的那个鬼物是个百年老鬼，这更让她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吃晚餐的时候，柯尔曾经说过，晚上要出去帮助一个鬼魂，他上楼不久之后就离开了，那个时候，凯丽是以为柯尔是和左思一起离开的。

    因为帮助鬼魂完成心愿的时候，左思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陪着柯尔一起的，所以凯丽才会这样认为。

    柯尔是跟着左思一起出去的，她一个百年老鬼，教会了柯尔那么多的东西，怎么可能护不住一个孩子？让他遭遇那么可怕的事情？

    心中有了怀疑，再去想那人做的事情，便处处都像是包藏着祸心。

    凯丽完全不知道柯尔是因为亲了左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才独自从家里面跑出去的，她用阴谋论去猜测左思的所作所为，综合了她所知道的所有信息，她越想，便越觉得左思不安好心。

    想到她从华夏查来的那些资料，凯丽的心里面越来越不安，她此时满脑子都是柯尔被左思害死的样子，胡思乱想之下，直接便乱了方寸。

    “柯尔，你必须和麦克，不对，左思，你必须和那个叫做左思的鬼魂断了联系，她会害死你的，柯尔，就算是妈妈求求你了，柯尔……”

    说到最后，凯丽已经被心里面升起的那些恐惧所压倒，泪水夺眶而出，她抓着柯尔的手，哀声祈求着，想让他不要在和左思继续相处下去。

    面对母亲的哭求，柯尔心乱如麻，他说到底不过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罢了，虽然比寻常孩子成熟一些，可今天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的脑子里面乱哄哄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干巴巴地说了几句，想让凯丽不要在继续哭下去了，可是凯丽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是拉着柯尔的手，一个劲儿地央求着他，要让他和左思断了联系。

    先前亲吻左思的时候，柯尔是一时冲动，鬼使神差地便亲了下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冲动，后来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左思，所以他才逃出了家门，想让自己好好冷静一下。

    在被子弹击中，失血过多，命在旦夕的时候，除了自己的母亲，柯尔想的最多的，却是左思。

    那个神秘，强大，却又迷迷糊糊的女鬼。

    十六岁的年纪，已经懂了很多事情，生死一刻，他发现，他之所以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完全是因为他喜欢上了左思，喜欢上了那个比他大了几百年的女鬼。

    这样的感情不是一夕之间产生的，而是天长日久的相处，慢慢地滋生出来的。

    是她将他从恐惧绝望的深渊之中拉了出来，是她教会了他保护自己的能力，是她让他从孤独之中走了出来。

    左思是柯尔生命之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她已经融入了他的生命，像是空气和水，完全已经成了不可或缺的存在。

    他也明白妈妈对他的担心，可是，她想要他做的神情，柯尔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妈妈，对不起……”

    这几个字已经表明了柯尔的立场，凯丽呆呆地看着柯尔，泪水不停地往下掉落。

    凯丽的每一滴泪水都像是砸在柯尔的心口上，他的心脏像是被浸泡在了强酸之中，疼得让他无法呼吸，妈妈对他来说很很重要，可是左思，左思对他来说也同样重要。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柯尔翻来覆去地说着道歉的话，可是却始终不肯松口，说要和左思断开联系，看到他这个样子，凯丽也明白了他的坚持，自己的孩子有多么的固执，没有人比凯丽这个母亲更加清楚，正应为清楚，所以她才会觉得更加绝望。

    这边母子二人因为左思闹出了极大的矛盾，然而陷入昏睡之中的左思没有丝毫察觉，她实在是太累了。

    经过了几个世界的积累，左思体内的阴气浓郁至极，然而即便是再庞大的阴气，也经不住她这样的消耗，从虚体转换成实体之后，消耗掉了她体内一大半的阴气，剩下的那些阴气也在供应着她体内的消耗。

    鬼魂的力量来源自阴气多少，阴气消耗过多，自然便让左思觉得疲惫至极。

    医院这样的环境，多少弥补了一些她体内的消耗，只是这些阴气对她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没有办法得到足够的阴气，她也就只能继续沉睡着。

    柯尔身上本来就有伤，哪怕他的底子极好，可终究是受了伤，流了不少的血，身体元气大伤，再加上刚刚情绪大起大落，他有些撑不住了，脸色变得异常地苍白，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起来。

    凯丽发现了柯尔的不对劲儿，她被吓到了，不敢在继续说什么，擦干了眼泪之后，便哄着柯尔赶紧休息。

    柯尔本就是在强撑着，看到凯丽的情绪似乎恢复了正常，他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柯尔睡着了，坐在床边的凯丽却没有一丁点儿的睡意，她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躺在床上的科尔，目光在他苍白无血色的面孔上面流连着。

    她的心疼的厉害，想到自己差一点儿就失去了这个孩子，凯丽便感觉自己快要疼的没有办法呼吸。

    柯尔就是她的命，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柯尔陷入危险之中，这次的事情，有一次就够了，她不想子啊经历第二次。

    这一次，柯尔侥幸只伤到了胳膊，那下一次，下下一次呢？

    他不可能每一次都这么幸运的。

    凯丽就这么看着柯尔，眼神慢慢地变的坚定了起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柯尔的床边站了起来。

    既然他不肯选择，那么她会替他选择，为了他的安全，她可以做任何事情。

    凯丽转过身，大步走到了左思的床边。

    陪护病床上，左思闭着眼睛沉沉地睡着，她的脸色比柯尔好不了多少，甚至比受了重伤的柯尔更加糟糕，那张看起来还未成年的脸上透着一股淡淡的青色，看起来就好像，就好像随时都会死去一般。

    凯丽被自己脑子里面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躺在这里的看起来是个人，其实本质上还是个鬼，而且还是一个已经死了几百年的老鬼，她脸上和正常人不同也是正常。

    虽然自己的儿子去信了个莫名其妙的道教，可是凯丽还是一个虔诚的基督信徒，因为儿子的事情，凯丽特意去很有名气的教堂求了十字架，以及号称可以杀死邪灵的圣水。

    那个十字架被凯丽贴身带着，圣水也被装在了香水瓶子里面，随身携带着，因为柯尔随时随地都会遇到鬼魂，所以凯丽也将这些东西都带在身上，也是为了在柯尔出现危险的时候能帮上一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电压不稳的原因，头顶上面的白炽灯发出滋滋拉拉的声响，房间里面的灯光也忽明忽暗的，凯丽的脸色在变化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吓人。

    先前本来已经决定好了要做，可是事到临头，凯丽又有些犹豫了。

    自从左思来到柯尔身边之后，他所发生的那些改变显而易见，他变得热情开朗，变得像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样。

    可是，可是，可是跟着左思，柯尔始终都是要和鬼魂打交道的，这一次发生的事情，更是给凯丽敲响了警钟，她不得不正视这个一直都陪在柯尔身边的鬼魂。

    她教给了柯尔自保的手段，可是同样也是她，拉着柯尔走在了悬崖边上面。

    天使和恶魔在凯丽的脑子里面激烈地做着斗争，凯丽的脸上露出了挣扎和痛苦之色，飘散在空气之中的血腥气让凯丽下定了决心。

    不管怎么样，所有一切都没有她的柯尔重要，哪怕是要下地狱，她也要做她应该做的事情。

    想通了这一点儿之后，凯丽不再犹豫，左思随时都可能醒过来，在那之前，她要将她解决了。

    将贴身带着的十字架取了下来，凯丽将十字架握在手心之中，虔诚地祈祷着。

    祈祷完毕之后，凯丽将十字架放在了左思的额头上。

    哪怕是神话体系不同，光明之力对阴气还是有一定的作用的，十字架放在左思的额头上之后，她的头上便开始往外冒着淡淡的烟雾，一股奇异的味道在空气之中蔓延开来，出乎凯丽预料的是，那股味道并不难闻，反倒带着一股草木特有的清新香气，她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点儿，顾不得去探究这是为什么，伸手将藏在身上装着圣水的香水瓶子拿了出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些草木香气涌入了她的身体之中，原本紧绷的神经似乎放松了一些，她顾不得那些，死死地盯着仍旧昏迷不醒的左思。

    “对不起，别怪我。”

    说完这句话之后，凯丽闭上了眼睛，拿着手中的香水瓶便朝着左思的身上喷了过去。

    圣水之中蕴含着很深的光明之力，沾染到左思的身体上之后，她的身体便不停地往外冒着青烟，这些圣水侵蚀着她体内的阴气。

    原本左思身体之中的阴气要抵御实体化的身体，已经消耗了不少，凯丽放到她身上的十字架和圣水，更是雪上加霜，让她的阴气消耗的更多。

    随着烟雾不停地往外冒，左思原本凝实的身体也开始慢慢地发生了改变。

    原本她看起来已经与人无异，可是十字架和圣水消耗了大量的阴气，她的身体又开始慢慢地朝着虚无转化。

    凯丽一直闭着眼睛朝着左思身上喷圣水，直到感觉再也按不出来之后，她方才睁开眼睛，朝着躺在那里的左思看了过去。

    当看到左思的身体开始变得若隐若现之后，凯丽被吓到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原本拿在手中的香水瓶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瓶子很结实，掉落在地上之后并没有摔碎，骨骨碌碌地滚到了左思的床底下去。

    此时，随着左思身体的消融，房间里面的雾气也越来越浓郁，即使相隔不过两三米的距离，凯丽都有些看不清楚躺在那里的左思。

    她没有想到十字架和圣水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效果，竟然能对一个百年老鬼造成这样的伤害。

    她只是想要逼着左思离开柯尔的身边，她只是想，只是想让柯尔可以平平安安地活到老。

    她不是故意这样做的。

    透过浓浓的烟雾，凯丽看到躺在那里的左思身体若影若现，原本放在她额头上的十字架似乎开始慢慢地往下陷落，看那样子，就好像是要陷入到她的颅骨深处一般。

    放在身体外部，已经对左思造成这样大的影响，如果侵入到她身体内部的话，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人死为鬼，鬼死了，又会变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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