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那个男孩

    凯丽不是什么歹毒的人，她只是一个一心为了自己孩子好的母亲罢了，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不知道在继续下去，左思会发生什么事情，她知道的是，如果在这么继续下去，她的良心不会放过她的。

    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凯丽最终还是抵不过她的良心。

    她急匆匆地跑过去，将那个银制十字架从左思的头上拿开。

    原本左思的脸上已经流露出了浓浓的痛苦之色，十字架拿开之后，侵蚀她身体之中阴气的力量消失了，左思脸上的痛苦之色消散了一些。

    侵蚀她阴气最厉害的是这个十字架，那些圣水倒是不算什么，拿开十字架之后，左思体内的阴气便开始全力抵抗圣水的侵蚀，等到圣水残存的力量消失了之后，左思的身体终于不在往外冒烟，原本变得虚幻的身体又慢慢地恢复了凝实，只是她的脸色比起刚刚来，又差了不少。

    凯丽呆呆地看着还没有清醒过来的左思，脸上又露出了挣扎的神色来。

    只是刚刚有勇气做一次，这次她却没有勇气再来一次了。

    刚刚左思快要消失的那一幕在她的脑海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凯丽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一阵阵的寒气从心底深处蔓延出来。

    刚刚她竟然生出了那么可怕恶毒的心思，甚至不惜亲手对付了一直帮了柯尔的那个人。

    哪怕她是一个鬼魂，可是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有害过柯尔，反倒是一直陪在柯尔的身边，帮助着柯尔，她怎么会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样，对她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

    单单只是不想让柯尔和鬼魂有过多的接触，单单只是想让柯尔过上正常的生活，她便因为心里面的那些怀疑，对着左思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来？

    凯丽的情绪有些崩溃，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自己竟然会有那么恶毒可怕的一面，哪怕是打着保护柯尔的名义，她也不该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我都做了什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凯丽的情绪崩溃了，她跌坐在地上，嘴里面翻来覆去说着的都是道歉的话，可是整个房间里面除了她之外，其余两个人都是昏迷不醒的状态，她的话自然没有人听到了。

    *****

    漫长的一夜过去了，凯丽几乎一整晚都没有合眼，她的模样显得无比憔悴，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是一阵风就能刮走了一样。

    左思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几十辆大卡车碾过去一样，整个人说感觉到说不出的难受，呻/吟了两声，她忍着身体上的难受，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清晨的阳光从窗口处照射进来，左思被阳光晒到了，却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

    这个世界的鬼魂和她是小宝那个世界的鬼魂有些不同，在那个世界之中，鬼魂惧怕阳光，晒久了会魂飞魄散，可是在这个世界之中，鬼魂在太阳底下和在月亮底下没有什么区别。

    左思并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原因，她也没有去探究的意思，反正能晒太阳更好，至少自由度更高一些。

    她除了最开始呻/吟了那两声之后，其它的时候都是无声无息的，背对着她坐在柯尔病床前的凯丽并没有发现她醒了。

    左思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舒服了一些之后，方才开口说了一句：“凯丽，柯尔怎么样了。”

    明明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凯丽却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身体一晃，直接从椅子上面倒了下去。

    眼看着凯丽就要摔倒在地上，左思急忙探出身去，将凯丽给提溜起来，放在了椅子上面。

    凯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儿，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左思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奇怪，便从床上下来，绕到凯丽面前看着她。

    看到蓬头垢面，眼睛红肿，脸色惨白，嘴唇发青的凯丽，左思险些以为自己看到了鬼，她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凯丽，你怎么了？”

    凯丽的身体抖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地恢复了正常，她抬起头来，眼睛却不敢和左思的对上，视线飘忽不定，始终没有落在左思的脸上。

    “你醒了。”

    她一开口，左思吓了一跳，听了这么多年凯丽的声音，她记得凯丽的声音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这种粗嘎的像是公鸭子一样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儿？

    她的脸色不对，声音也不对劲儿，左思难免有些担心，凯丽是柯尔的母亲，左思喜欢柯尔，对凯丽也那面爱屋及乌了。

    “凯丽，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正好现在是在医院里面，你若是病了的话，还是去找医生看看的好。”

    左思的关心丝毫不掺假，听到她关心的声音，凯丽羞愧难当，想到昨天晚上她曾经对左思做出的那些令人发指的事情，凯丽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左思。

    她怎么能怀疑她呢？甚至因为怀疑，对她下那么重的手？如果不是她最终后悔了，左思现在怕是已经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了吧？

    凯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左思，她的眼神躲躲闪闪，始终不敢正眼看她。

    昨晚发生的事情，她愧疚难当，可是却不敢当面向左思道歉，她很害怕，也很恐惧，就算左思曾经是个好的鬼魂，若是她知道了她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她会不会迁怒于柯尔，对柯尔做出一些不利的事情来？

    既然左思现在不说，那么她就未必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凯丽只能，也必须将那件事情隐瞒下来，绝对不能透露出分毫。

    “对不起。”

    凯丽低低地说了一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道歉。

    左思歪头看着凯丽，脸上露出不解之色，似乎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对不起？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

    凯丽摇了摇头，其它的话却不肯再说了。

    见她不说，左思也没有强求吗，她转过身来，朝着还躺在床上的柯尔看了过去，见他脸色正常，左思松了一口气。

    能活着还是活着的好，虽然做鬼也有做鬼的好处，不过终归到底，还是做人的好。

    盯着柯尔看了一会儿，睡梦之中的柯尔像是察觉到了左思的目光，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映入了左思的眼中。

    看到柯尔醒过来，左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柯尔，你醒了？”

    柯尔呆呆地看着左思，一副傻不愣登的样子，虽然昨天晚上已经确定了左思拥有了实体，可是那个时候，左思还在沉睡着，柯尔并没有太多真实的感觉，现在看到左思这么微笑着和他说话，柯尔才有了一种真实感，他忍不住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左思放在床铺上面的手，脸上的神情仍旧有些恍惚。

    虽然她的手仍旧很冷，可是却不再像是从前触碰时候那样子，柯尔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他只是觉得，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拥有了实体的左思，让他心底深处那隐秘的心思，变得活跃了起来。

    鬼魂是虚无缥缈的存在，除了他以外，其他人看不见也摸不到，可是现在的左思却真真实实地存在于他面前，不止他能看见摸到，其他的人也同样能看见摸到。

    那是不是代表着，是不是代表着……

    柯尔的神情有些激动，惨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那双蓝色的眼睛波光粼粼，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先天脑子就缺根筋的左思，即便是在柯尔亲吻了她的情况下，也没有察觉到柯尔的心思，现在柯尔弄出这副样子，她照旧是察觉不到他的心思，她只是觉得柯尔有些怪怪的，至于其它的，她便感觉不到了。

    然而她感觉不到，不代表其他人也感觉不到。

    注意力一直在柯尔身上的凯丽看到柯尔的神情，心里面咯噔一下，一股极为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一切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是她想多了吧，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凯丽以为是自己多想了，可是仍旧按捺不住心底的怀疑，接下来的日子便多注意了一些。

    柯尔受的是枪伤，哪怕他的底子好，恢复力强悍，也得在医院里面住上两个星期才能出院。

    凯丽刚刚才换了新工作不久，若是一下子请两个星期的假，似乎有些不太现实，若是真的这样做的话，她的工作怕是保不住了。

    她一个人养个孩子，处处都要花钱，住院的费用也是一大笔开销，若是丢了工作，凯丽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找到这么一份待遇不错，薪资优渥的工作。

    正当凯丽准备咬牙辞了工作的时候，左思却开口表示，她可以在医院里面照顾柯尔。

    听到左思这个决定，凯丽犹豫了一会儿，不太放心将柯尔和左思单独放在一起，只是转念一想，这六年多的时间，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时间很长，若是左思真的想做什么，她早就做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她的工作不能丢，现在柯尔也有了人照顾，最大的难题被解决了，凯丽便提着心回去上班了。

    其实左思并不是个会照顾人的，她所做的也不过是陪着柯尔，看着吊瓶里面的水，等到水没了，找护士来换水。

    除此之外，便是在柯尔渴的时候给他水，饿的时候给他吃的，陪着他聊聊天，说说话，再多的事情，也没有了。

    待在医院里面，对于一个好动的少年来说，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在加上医院这种地方，生生死死很多，柯尔所见多的鬼魂也比往日里多上很多，不过大约是因为有左思在这里坐镇的缘故，那些鬼魂至多只敢在门外张望一下，却并不敢进入到病房之中。

    左思正坐在椅子上面帮着柯尔削苹果，她的盯着手中的苹果，神情专注地用小刀一点儿一点儿地削去苹果上面的皮，午后的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在她的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影。

    柯尔静静地看着左思，感觉此刻的她美得好像是一副画卷，他想让时间就此停留，永永远远地停在这一刻，两人就这么一直天长地久地生活下去。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

    “左思，你是怎么拥有实体的？”

    盯着左思发了半天花痴，柯尔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他先前一直都没有问过左思是怎么变成实体的，现在他突然想知道了，他想要对左思了解的更多一些，这样的话，他就能离她更近一些了。

    左思拿着苹果的手停顿了一下子，接着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削苹果。

    “没有什么，我想要变成实体，就砰得一下有实体了。”

    左思并不善于说谎，能扯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其实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可实际上，却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些日子她在医院里面吸收的阴气有点儿多，已经导致了医院里面的阴阳混乱，而那些被她吸纳而来的阴气，也仅仅只是保证她的身体不至于溃散罢了。

    她有种感觉，自己距离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并不远了。

    其实离开与分别，左思已经非常习惯了，可是她能感觉到柯尔对她的不舍和依赖，也知道这个少年对她的感情似乎有点儿奇怪。

    她若是将事实说出来，势必会影响到柯尔养伤，现在距离柯尔出院还有三天的时间，能瞒就瞒着，一切等到他伤好了再说。

    然而，柯尔和左思相处了快七年时间，对左思柯尔不说完全了解，也是了解不少。

    左思现在这个样子，摆明了是有事情在隐瞒着他。

    柯尔心里面有些不太好受，原本明亮的眼睛也黯淡了下去，他看了左思一眼，将想要说的话忍了下去。

    左思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傻乎乎的，可是柯尔明白，在某些时候，她非常的固执，有些话若是她不想说的话，他就算是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柯尔出院的日子，那天正好是星期天，凯丽休假，便开着车来接柯尔出院。

    在医院里面住了两个星期，陆陆续续也带了不少东西过来，等到搬的时候才发现东西真不少。

    柯尔伤刚刚才好，凯丽自然是不会让他帮忙的，便让他去了车上，她和左思两个负责收拾东西。

    柯尔走了之后，左思走到了正在收拾东西的凯丽面前，直接开口说道：“凯丽，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听到左思的话之后，凯丽懵了，手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她顾不得去捡，怔怔地看着左思，好半天才从嘴里面挤出几个字来。

    “你说什么？”

    左思想了想，换了一个凯丽能理解的话：“我要死了。”